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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 河 弯 弯
[来源:本站原创 | 作者:陈绪伟 | 日期:2008-05-15 | 浏览 次]
    小河弯弯,弯出了竹林,转过了山边,遇到了小桥,跌宕出轶事,佳话四处相传。
    小河弯弯,弯出了漩涡,泛起了溪花,亲近了人家,呤唱着欢歌,一路奔腾凯旋。
  小河有个河弯,河湾上有座小桥,是上七里下七里到公社上学堂找医生的必经之路。桥边的上坎住一户农家,两间茅草小屋孤独独地靠在山边上。屋前屋后竹林随弯翠弯,临桥的茅草房边,齐屋檐搭着竹编的敞棚,中间摆着一个柴桌子,桌上摆着一把大铜茶壶,四周起几堆土巴碗。竹棚右边,一条斜斜窄窄的石梯坎子下到河弯。人们管这叫河湾“菩萨店”,谁来喝水紧你喝足还不要钱。
  河湾桥边茅草屋的主人,就这样招呼这小河上弯下弯的过往来人。
    有一年,遭饥荒的夏天,山里下起了暴雨,河湾涨起了竹筒筒水,咆哮的水快要漫过小桥,放学回家的学娃子正在桥上过,茅草屋主人夫妇赶紧上桥招呼,学娃子都过桥了,茅草屋主人随水而去了。
    河湾桥边茅草屋,留下一个右脚瘸腿的十二岁女娃。女娃名叫水女子,是他父亲起的,是叫她不要忘了河湾“菩萨店”的规矩。水女子腿瘸人却美,是河湾水做的,水汪汪的大眼睛,水滋滋的小嘴唇,水淋淋白皮肤,水清清的纯心灵。
    水女子腿瘸心硬,水女子孤单人好,水女子勤快为人。一年四季,只要天放亮,她就用手扶着斜斜窄窄的石坎子下到水边,先洗大铜茶壶和几土巴碗,然后再洗脸,洗菜……然后才回到茅草房。一回屋就先烧水,擦干净桌子和凳子,摆好大铜茶壶和几土巴碗,这才开始做饭,这才开始忙些地里活。这些极平常极细小的活儿,春夏秋冬她都这样照料着。再忙再累,水女子的笑容从早晨醒来到晚上睡时,从没有离开过她那镶嵌两个酒窝的脸庞。过往的人说她茶香水甜,她总是说人好水甜;临近的大婶大姨三不打时总爱送些油盐酱菜,她翘开嘴上的双角说不尽地“谢谢”;直肠慷慨的大叔大伯甩给她一篮苞谷面半袋子米,她不光微笑,还要逮着大叔大伯硬要把一些钱塞进大叔大伯的口袋才撒手。可是,待她一转身,好心的大叔大伯们总是笑眯眯地将钱塞在铜茶壶下面。老实巴交的憨小伙子给她担来一捆柴,她一手忙着倒茶水,一手扭着土布毛巾递给憨小伙檫汗。学娃子一串一伙地上学放学到这里喝水,她总是笑着说:“渴了,多喝点水”,有的学娃子不小心摔碎了土巴碗,她赶紧拉起手看:“没烫着吧?”
    风来雨去,花开花落,泉涌水涨,草绿鸟鸣。水女子扶着斜斜窄窄的石坎子,拧水、淘米……由花季少女长成大姑娘,她那泛红的脸庞水滴滴的,凸起的胸脯衬托着劳动练得的细腰,无不晃动着来人的双眸。可是谁要娶她,她说:得嫁到这里才行。
  土地到户的第三个年头,又是一个夏季的中午,山里下了一阵白雨。竹筒筒水在学生放学时来到了河湾,水女子麻利在桥上招呼着学娃子过桥,当她牵手最后一个娃子跨过木桥时,她的左腿踩翘了桥头石块,瘸腿的右脚随之滑下,人卷进了竹筒筒水中。“救命啊,水女子掉进大水里了呀!快来人呀!……”学娃子一片吼声。这带哭的吼声,震荡了上河湾和下河湾的沟与滩,颤动了上七里和下七里的峰与山,惊吭了坡里梁前的大婶与憨屁股。只见憨屁股这一犟汉,丢下薅锄,跳下了小河堤,纵身投进河湾,扑向冒出水头的水女子,他顶过一股一股竹筒筒水浪,两把就抓住了水女子衣服的背领,在河湾出口的大石头边上了岸。当他抱起双眼紧闭的水女子,看着单衣贴身的大姑娘,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    在山里这个精胱胱的壮年汉子,背得起一座大山,挑得动三十亩坡地,举得过五头黄牛,可面对怀中水淋淋的水女子,却手忙脚乱,不知所措。他匆匆忙忙把水女子放在竹床上,就一边跑一边喊。叫来了上河湾的李大叔,传来了下河湾的张大婶,赶来了桥北梁上的周二嫂,憨屁股的爹娘也赶到了“菩萨店”。来人七嘴八舌,询问着,议论着,帮着忙。周二嫂心灵嘴快:“憨屁股,赶紧把水女子倒背起来,放水。”这是山里人救落水人的绝招。只听“咳呵,哇哗──”水女子吐出几股汾水,睁开了眼睛。学娃子早已子放下书包,搬出好多小板凳,抱起大铜茶壶,放进一大把二菀子茶叶,冲进张大婶烧好的开水,搽干净几土巴碗,一碗一碗倒满茶水,礼恭巴敬地递给大人们。
  坐在外面的憨屁股,这时竟呆呆地望着李大叔打发学娃子回家,张大婶熬绿豆米汤,周二嫂跑前跑后给水女子洗身换衣服,他爹忙这他妈忙那,自己却扭着上衣憨憨发傻。五大三粗的身材,打个精巴子,一腿的稀泥,寸不理的方平头,黑不琉球的脸色,溜溜转的大双眼不时地向水女子屋里看,格外显得有些不随便。周二嫂看出了他的心思,便暗里向他点点水女子,又指指嘴。憨屁股心领神会,猛地站起身,走到竹棚人多的前头,涨红着脸说:“我要嫁到‘菩萨店’来,跟水女子过一辈子!希望大家今天能帮帮忙。”
  周二嫂“啪啪”地拍起了巴掌,张大婶笑得合不拢嘴,李大叔嘿嘿直笑,围在团转的大人小孩抹的抹胡须、点的点头、笑的笑嘻嘻……。房里的水秀听到连连摆手,憨屁股的爹妈嘴里没说出不同意,可是那脸确实垮得像地皮。
  “我的爹妈早就想请大家做媒,把我嫁给水女子,是怕我憨屁股帮不好‘菩萨店’;我也早就想向水女子表白心思,因为我是憨屁股就是开不开口,大家说是正门个事情吧!”
   “憨屁股说的就是那门个事情,水女子在河湾就得有人照顾,憨屁股弟兄两个,正好嫁到这里,这菩萨店的挑水、砍柴、种地、送学娃子过桥就叫人更放心了吗!”周二嫂凑到憨屁股爹妈跟前说:“是不是正门个道理啊!”
   “啥求道理都叫你们说完了,我们两老有啥说的。水女子腿是瘸,这上湾下湾都知道她人缘好,今天天老爷逢缘,大家又都往拢撮合,只要憨屁股喜欢,水女子乐意,我们当爹当妈的就把憨屁股嫁瓜吧!”不等憨屁股爹妈话落音,“哗哗哗”的巴掌声,“哈哈哈”的开心笑声,把个河湾的水震荡起万条夏日彩虹,把个河湾竹林高兴得捧腹鞠腰。
  河湾上坎的茅草屋屋内刷成了白色,屋外刷成了橘红色;
  两间茅草屋里的旧家具被搬走,床铺柜子桌椅板凳锅勺碗瓢全部换新;
   “菩萨店”竹棚变大变新了,斜斜窄窄的石梯坎子变平变宽了;
  河湾桥又换上了新木板还帮上了双扶手,涂上了大红漆;
  学校的老师赶来,给茅草屋贴上了窗花,沾上了大红喜字;
    憨屁股爹妈麻利送来了麻布帐,铺上了花红被;
  一个晴朗的日子,小桥的河湾成了山里的大众广场。高板凳矮板凳、大石头小石头坐满了乡里乡亲,“菩萨店”拥满了学娃子和崽娃子,孩子们一会儿溜进洞房,一会儿蹿上河堤,嗑着葵花子,啃着野山桃,大口吞咽着水女子做的洋芋酒米面糍粑。上河湾来的唢呐,下河湾来的鼓乐,学校搬来的风琴,放牛娃子的竹叶吹……在这里都大显身手。吹奏得鸟羞愧,弹唱得雀无言,热闹得松鼠吊竹、山羊下河、野兔爬桥。
  太阳立桥时,结婚典礼开始。张大婶、李大叔主婚,村主任证婚,村支书致辞,周二嫂招呼仪式。一整鞭炮过后,水女子和憨屁股款款而出,一拜天地,二拜乡亲,夫妻对拜,新郎新娘入洞房……
  小河弯弯,弯弯的河水打着漩涡,踏着欢快的节拍,经历了那段岁月。
    三十年后的河湾,上河湾下河湾,仿古式两层翘檐楼房随弯就弯,一排排电杆光缆随弯就弯,曲线宽阔的水泥路随弯就弯,茶桑果药杉枞随弯就弯一山翠过一山。
    三十年后的河湾,上七里下七里到镇里、上学校、看医院必近之路的河湾桥,不再是小桥悠悠,更不会是洪水危危,而是百年不遇,双车交行、人车分行的钢筋水泥大桥。
    三十年后的河湾,竹林遮掩着河堤,河堤维护着新村,新村中有许多城里来的客人,叫乡村游和休闲观光。“菩萨店”已是百米长廊,喝茶水依然不要钱,它连接着古香古朴的四合大院,长廊院子主人的水女子和憨屁股,生有一对龙凤胎,去年大学毕业,女子招进了省医院,娃子非要回镇中学教书。
    小河弯弯,弯出了竹林,转过了山边,仰视着大桥,思念起往事,传送山旮旯的春天。
    小河弯弯,弯出了漩涡,泛起了溪花,美丽着人家,灵感出新歌,凯旋神话般的明天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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